死于三十五岁

严希文站在公司四十九楼的天台上,表情木然的望着街面上蝼蚁般的车辆和人群。



天台上狂风猎猎,如刀割,如棍杵,反倒令他有些快慰。



他想,若是我此刻纵身跃下,大约在第几层可以回溯完我的一生?或许用不了一半,或许三分之一?



我坠地的那一刻,或许没来得及叫就死了,或许血肉模糊,或许摔成肉泥,别说妻儿,或许连父母都不再认得出我的尸体。



周围人又会怎么看?会尖叫,会害怕,会拍照,会报警?还是漠然的走开,或者嗤之以鼻又轻描淡写的来一句:看,又一个low逼!



他没有往下想,也没有给那些人机会。



毕竟,跳与不跳,本质上没有区别。



他指尖一阵刺痛,燃尽的烟蒂灼到了他。他随手甩掉,摸出烟盒,才发现盒子早就空了。



他重新想起次日要提交的汇报方案,于是返身下楼。



总监办公桌前,严希文低垂着头,大气不敢出一口。



从总监的表情,他已经预料到了对方将会说出的话。



总监比他还小五岁,海归背景,与总裁同姓。就在前任总监离任,大家都以为他这个部门经理会顺理成章接任时,这位海归横空出世,成为了他新的上级。



“严希文,我觉得你最近状态很不对,你是不是对我不满?”



严希文有些怨怼的抬头看向总监。这位上级经常这样,从不就事论事,总喜欢把事情上升到人品高度。



“你这是什么表情?”总监将手中的稿子拍在桌上,声音提高了八度,“倚老卖老?觉得自己很牛?你还想不想干?告诉你,等着坐你位置的人多了去了!”



严希文克制着情绪,尽量不卑不亢的道:“刘总,这是第五稿了,能否说说究竟哪里不妥?”



“哪里不妥?”刘总监像看傻逼一样的看着严希文,“你怎么不问哪里妥?字体、配色、措辞逻辑,哪里妥?我真不敢相信,这样粗制滥造的东西竟然出自你手!拿回去再改,明早上班前拿出来!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和审美!”



严希文盯着总监镜片背后那双细长而闪烁的眼,知道他在有心刁难。他垂下头,转身走出总监办公室,机械的走回自己工位,木木的坐了下来。



那一刻,他脑中又一次蹦出了辞职二字。



但他随即望见了电脑桌面上那两个光屁股孩子的照片,耳边仿佛同时响起了他们哇哇的催命般的哭声。



这令他心烦意乱,沮丧莫名。



严希文驱车回到家楼下,熄了火,却并没有立即下车。



他慢慢的抽出一根烟,点燃,缓缓的吐着烟雾,抬头看着六楼窗户透出的灯光。灯光很亮,但并不温暖,屋内隐约传出哭声,不知是老大还是老二,或者隔壁家的孩子,他不确定。



他抽完三根烟,下车,上楼,没有选择电梯。缺少运动的他,把爬楼当做一种聊胜于无的补充。至于更真实的原因,他大概永远无法坦诚的分享。



终于还是来到了601的门口,他摸出钥匙,插进锁眼,摆出身为丈夫和父亲该有的表情,轻缓又沉重的拧开了门。



孩子的哭声透过门缝,精准无匹的扎进了他的耳朵,同时轰击他的还有妻子的咆哮。他终于认出那是老大的声音。老大今年四岁,总抢弟弟的玩具,想必又因此惹恼了妻子。



推开门,他看到了熟悉的画面。妻子试图教训老大,岳母和岳母的妹妹拼命阻拦,老大缩在岳母背后挤眉弄眼。没有人注意到他回来了。



他打量着自家宽大的客厅。因为有两个上蹿下跳的孩子,家里四处都很乱。即便有三个擅长收拾的女人,依然显得凌乱不堪。



这是他按照妻子要求按揭买下的房子,四居室,够大够宽。他一度也很满意,毕竟这房子真的又大又宽。直到他按照妻子要求,连续要了两个孩子之后。



孩子自然是需要人照顾的,因此岳母住进了他们家;随后岳母又引荐了她的妹妹。反正房间足够多,他和妻子一间,岳母带老大一间,岳母妹妹带老二一间,这样还空着书房,甚至还可以再住进一个人。



他换了鞋,往卫生间走去,像个透明的幽灵。妻子终于抓住了老大,狠狠的揍了他的屁股,老大撕心裂肺的叫着阿婆,岳母和妻子对骂起来,岳母的妹妹打着圆场。本来安静着的老二也哇哇大哭起来,家里一片狼藉,像往常一样。



严希文洗了一把脸,回里屋换上睡衣,只觉得睡意昏沉。妻子终于结束了和岳母、儿子的内部矛盾,冷着脸出现在了他面前。



“哟,你还知道回来呀?”



他不想吵架,简短的道:“我加班。”



“加班?怎么天天加呀?”妻子冷嘲热讽,“是去夜总会加,还是去洗浴中心加?身体受不受得了?”



他有些恼怒,但仍克制的道:“我跟你说了,我加班。”



“你少来!”妻子比他先恼怒起来,手指几乎戳到了他的脑门,“严希文我告诉你,你别总找借口在外面鬼混!你当家是什么地方?旅馆啊?我妈和二姨一天帮你带孩子,你不觉得臊得慌么!”



严希文抬眼望着妻子,只觉得她忽然陌生得可怕。



“你怎么了?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子?”



“我怎么了?你好意思问我怎么了?!”妻子尖刻的道,“你在这家里都做过些什么?为什么一回家就心不在焉的样子?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三,和别人生了孩子?严希文我告诉你,你要时刻记住:你是个父亲,你有两个孩子,你是有责任的!当你想做那些事时,最好给我想清楚!”



严希文终于憋不住了,站起身来,回应道:“当初我是顺着你,并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


妻子被他这句话点燃了,一边推搡着他,一边咆哮道:“我就知道!严希文你个没良心的,我为你老严家生了两个儿子,现在你说不想要?这是人说得出来的话么!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?”



客厅的岳母和岳母妹妹终于被这争吵声吸引过来,不约而同加入了妻子阵营,岳母第一时间拨通了严希文父亲的电话,带着哭腔告知他,你的儿子如今出息了,看不上我女儿了,亲家你们管不管?



严希文木然的看着三个吐沫翻飞口齿伶俐的女人,只觉得很疲惫。他不知道生活怎么突然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。他很想低头,承认自己有罪,以换来片刻的安宁和睡眠。



方案终于勉强通过了,但在全部门会议上,总监毫不容情的以严希文为反例,狠狠的当众批评了他。



严希文用尽了最大的涵养,才没有当场拍案而起。



当然全说涵养也并不准确,其实还包括奶粉和尿不湿。他的收入,令他在家里至少还残留那么一丝存在感,而随着妻子也终于出来工作后,这一丝存在感也进一步削弱了。



和内敛温和的他相比,妻子的性格外向而泼辣。当初是她追的他。都说女追男,隔层纱,她处处留心,对他极好,很快就拿下了他。



严希文现在回头去想,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过她。她的主动,她对他的好,让他对这感情的判断产生了混淆。可是无论如何,她人生最好的年华是跟自己在一起,这是不争的事实,这事实让严希文每每动起决绝的念想,终究很快将之掐灭在了萌芽中。



因此她说,我们结婚吧,他就和她结了婚。



她说,我们在这里买个大房子吧,他就买了个大房子。



她说,我想要孩子了,他就和她生了个孩子。



她说,我还想要一个,他就放弃了创业的念头,和她又生了一个。



……



在同事和朋友眼中,严希文绝对称得上某种意义上的人生赢家。



事业有成,有车有房,有两个可爱的孩子,人生何其圆满?



严希文站在公司四十九层的天台上,迎着猎猎的狂风,尝试感受着这种圆满,但又一次失败了。



他隐隐觉得,这好像不是他想象当中,生活该有的样子。



到底哪里出了问题?



到底哪里出了问题?



周末,严希文决定下班后和同事们一起聚餐。



他不想惹麻烦,因此给妻子发了条信息,说加班。



这是他第一次撒谎,这让他觉得快慰,好像某些冤屈得到了伸张。



挨着他坐的是部门新来几个月的女大学生,乖巧,伶俐,青春,活泼,一直叫他师父,无数次向他表达过好感。



酒过三巡,菜过无味,同事们觥筹交错间,女孩只是看着他,面颊微红,憨态可掬。



“师父,我真的喜欢你!”她直抒着胸臆。



他借着酒劲,大胆而好奇的问:“你喜欢我什么?”



“才华横溢,沉稳踏实,亲切温和,眼神忧郁……很多很多啊,总之,你的每个方面都很吸引我!”女孩扳着指头,认真的数着,样子着实可爱。



他笑了,在妻子那里,也经常用四个词评价他,和这四个词竟奇妙的一一对应。她说他,酷爱做梦,眼高手低,唯唯诺诺,行尸走肉。



他喝了口酒,对女孩说:“我早结婚了,还有两个孩子,这事你知道的。”



女孩笑道:“那又怎么样?我等你离啊!”



他心中微微搅动,迎向女孩的眼神,顺着话道:“若真到那一步,我会净身出户,除了我自己,什么都不带。这意味着要从零开始打拼,你也愿意?”



女孩的笑容僵住了,片刻又笑了,似乎比刚才还开心。她纤指指着严希文,笑得花枝乱颤。



“哈哈,师父,你还当真啊?认真你就输了,其实我只是想睡你。”



他也笑,心中风停浪止,重回一波死水。



“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,那一会儿走啊,开房去,我一定睡服你!”他挑衅的说。



“哈哈,你好幽默呢!你好像喝多了呢!”



“对啊,我好像是喝多了。你也少喝点,小心被别人睡了。”他默默的点头,端着酒杯起身离席,加入到了其他同事的行列。



严希文回到家时,两个孩子睡了,岳母睡了,岳母的妹妹睡了,妻子躺在床上玩着手机。



他一言不发的去洗澡,换睡衣,然后走向床另一角,掀开被窝,准备入睡——当然他知道,事情绝不会那么顺利。



妻子冷冷的看着他,道:“你喝酒了。”



他点头,虽然已经比平常更花力气的清洗自己,但他明白在有心质疑你的女人面前,一切都是徒劳。



“你说你加班。”



“加班太累,我就去喝了一口。”



“去哪个夜店?小姐好看么?”



“没有,就是路边摊,和两个同事一起。我困了,想睡觉。”



他躺下来,拉上被窝,背对着妻子,想结束话题。这个行为显然惹恼了她。



她一把掀开他的被窝,尖利的叫道:“严希文,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?你知不知道你是两个孩子的爹?!”



严希文坐了起来,转头看向妻子,一字一句道:“我在外面工作,难道不是在赚钱养家?适度的应酬,也是必要的。”



妻子冷冷的笑:“就你那点收入?我不应酬,收入却是你的两倍。”



这句话刺痛了他,妻子身处一个暴利行业,即便先前几年没工作,凭借名牌大学的背景及帝都相关龙头企业工作履历,依旧再次出山便碾压了他的收入。



他沉默着,半晌道:“你五年没工作,可不是我在养家么?即便现在,贷款也是我在还啊?”



妻子双手叉腰,柳眉倒竖,“严希文你说这话什么意思?我在替你严家生娃、养娃,还搭上了我妈、我姨!你养家不应该?你看看你爸你妈一个月来几次?都快赶上我大姨妈来的次数了吧?严希文你们这家人到底有没有良心?!”



严希文猛抬头,加重了语气:“你说我就说我,别搭上我爸妈,他们身体不好,你知道的。”



妻子尖刻的道:“就你家事多,就我家活该倒贴,你说我们家是不是犯贱?”



严希文望着妻子那张越来越陌生的脸,再次感到了发自心底的疲惫。



“这家里的一切,吃饭穿衣买家具,买车买房生孩子,从小到大,哪一样不是你的选择,你的意志,你的节奏?我从来都只是参与者,从来没有决策过,你还有什么不满足?”



他咬了咬牙,终于说出了内心所想,只觉心中一松。



妻子有些愕然,她似乎没预料过丈夫会突然清醒过头的说出这样一句话。



“那你想要什么意志,什么节奏?”



严希文道:“我想要去和朋友创业,他们邀请我几次了。现在我已到天花板,再上升不可能,出去倒还有不少机会。”



“他们给你开多少待遇,比现在高呗?”



“创业公司,怎么可能?应该还需要投点钱入股,但,前景的确很好……”严希文说话的声音小了,避开了妻子的目光。



“呵,前景很好?”妻子挖苦道,“现在每年有多少创业公司死掉你知不知道?你告诉我一个可能性,我是不是也可以拿着这可能性去跟商店老板说,你的尿布、奶粉、婴儿床先拿来我用,我将来可能会很有钱,到时候加倍给你?严希文你觉得自己可不可笑?”



严希文摇了摇头,重新躺下,疲惫的道:“你当我没说吧。睡了,明天还得早起。”



总监这几天出差,严希文因此没有加班。



只是他发现自己的心理变得有些扭曲,与回家相比,他似乎更爱加班一些。毕竟,二者都没什么盼头。



他终究回了家,难得没看到鸡飞狗跳的画面。他陪着大宝二宝玩了一会儿,妻子说,让他帮两个孩子洗澡。岳母上前想帮忙,被妻子制止了。妻子大声对她妈说,让他自己来,你还嫌自己不够操心?小孩不懂事你惯着就罢了,大人你也惯?



严希文默不作声,一个人帮两个孩子洗着澡。平常这件事是岳母和岳母妹妹,或者岳母和妻子,或者妻子和岳母妹妹三种组合任选其一完成的。三个女人现在袖手旁观着,看他一个人手忙脚乱,笨拙的给孩子洗头、擦身、换尿布,弄得自己满头包,浑身汗。



终于将两个孩子完全安置,妻子问他:“累不?”



他点头,妻子说:“去把孩子衣服洗了。今后这些事,都交给你做吧。”



他问:“我做这些,你们做什么?”



她说:“我也要上班,赚钱还比你多。我妈和我姨白天领孩子。我觉得这样的分配很合理,省得你多余的精力无处排遣。”



严希文有些恼,反驳道:“什么叫无处排遣,你为什么老要怀疑我?”



妻子望着他,语气冰冷又幽怨,“我们有多久没做过了?”



严希文愣了愣,他没想到妻子会突然说起这件事。他仔细的回忆着,自怀上二宝到现在二宝快两岁,他们中间做爱的次数的确寥寥可数。即便有,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体验。



“工作太累。有时候我想的时候,你也不想。”他说。



“我现在想,来呀。”妻子说。



他看着妻子,他这才注意到她今天刻意装扮了一番。但她看向他的眼神里,再没了当初的爱意和炽烈,取而代之的,只是不甘、猜疑、挑衅和嘲讽,那让他兴味索然。



“我不想。”他平淡的说。



“啪!”



毫无征兆的,妻子忽然抬手给了他一耳光,他被打得有些懵。



“你不想?你当然不想!你他妈在外面和别人想够了,你怎么会想?!”



“你够了,别再疯了!”他捂着脸,低吼着,“你再动我一指头,我会还手。”



“你还手啊,你打呀?”妻子丝毫不惧,咄咄逼人,“严希文,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?你心里还有没有我?”



严希文深深的吸了口气,在这瞬间下定了决心。



“我外面没人。但我心里,也没你了。”



妻子呆住了,眼泪夺眶而出,两手掐住了他肩膀,大声叫道:“你说什么?你再说一次?!”



严希文闭着眼,身体无动于衷,顺从着自己内心的声音。



“我说,我累了。我们离婚吧。”



“严希文,你说,你想要跟我离婚?”



严希文有些吃惊,妻子冷静下来的速度,超出了他的预想。但他知道,或许这也只是彻底爆发前的蓄力。



“对,算我对不起你。车子、房子、孩子,全都归你。我什么都不要,你放我走吧。”



“呵,严希文,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?”



“那你还希望我如何补偿?”



“补偿?哈哈!”妻子冷冷的笑了,“严希文,我22岁跟你在一起,现在34岁,十二年啊!你打算用这些买断我的十二年?我就这么廉价?”



“你打算如何?”



“严希文,那是我最好的年华!”



“那也是我最好的年华!”



妻子歇斯底里的道:“但现在是你要背叛我,而不是我背叛你!”



严希文脸上带着痛苦,“我没有背叛你。我只是……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。就算是我错了,我对不起你。”



“对不起?不,我不要你的对不起。”妻子摇着头,缓缓说道,“你敢离开我,我就让你——身、败、名、裂!我要去你单位闹,去你朋友圈闹,去你亲戚那里闹,我要告诉所有人,你就是个始乱终弃,抛妻弃子的渣男,我要让你无处容身!”



严希文惊讶的看着妻子,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。她此时的眼神好像丛林中的猎食者,幽幽的泛出瘆人的光,令他乍然心惊。



“你不要这样看着我,你知道我说得出,做得到。你要有种,拿把刀杀了我,这样你才可以摆脱我。”



她说着,看着他的表情,又一次露出了胜利者的笑。只是这笑容,毕竟和当初大不一样了。



严希文坐在公司四十九楼的天台上,落寞的抽着烟。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小蛋糕。



今天是他三十五岁的生日,没有人记得,除了他的父母。



他刚刚接到了母亲的短信,母亲在短信里说,祝儿子生日快乐,心想事成。



他迎着猎猎的狂风,拨通了母亲的电话。从小到大,母亲永远都是那个最支持他的人。



“儿子,生日快乐啊!”母亲在电话里温柔的说。



“妈妈,我不快乐。”他说。



“啊?儿子你怎么了?是不是病了?工作太累了?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?你在哪里?”母亲连珠炮般的发文,关心紧张之情令他心中微暖。



“妈妈,我感觉我的生活失去了节奏。我没有预想过会变成今天这样。”



母亲似乎没能听懂他的话,半晌才道:“儿子,你是不是和媳妇吵架了?你要让着她点啊,她毕竟是个女人,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……”



严希文打断了母亲的絮叨,直接了当的道:“妈妈,如果……我想离婚,你会支持我吗?”



他希望听到母亲口中肯定的答案,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任性,无论父亲和其他家人怎么反对,母亲每次都坚定的站在他这边,告诉所有人,我儿子想做的事情,我就支持他去做!你们谁反对都没用!



但这一次,母亲紧张的道:“你们究竟出了什么事?儿子,听妈一句劝,哪有过不去的坎?你真走了那一步,两个孩子怎么办呀?”



严希文痛苦的闭着眼,特别想说,我连自己怎么办都不知道,怎么知道孩子怎么办?但他很快点头道:“妈妈,我跟你开玩笑呢。我跟朋友在外面玩,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呢,他们逼我这样说的,哈哈哈。”



“嗨,那就好那就好,你这孩子!那你好好玩啊,妈妈挂了。”



严希文挂了电话,抽完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,打开蛋糕盒,插上蜡烛,用烟屁股点燃了它。但天台上风实在太大,尽管他用身体护着,连续点了数次,还是轮不到他来亲口吹灭。



他哈哈大笑,对着虚空大叫:“你牛逼,算你牛逼,行了吧!你能阻止我吹蜡烛,可你能阻止我许愿吗?我告诉你,我告诉你,我不止许愿,我一会儿立马实现给你看,气死你!”



他说着,端起蛋糕就开始啃,啃得满嘴都是奶油。他没觉出蛋糕的味道,他只想把它全部吞下,那让他有种征服般的快感,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。



他吃完了蛋糕,肚子和内心都充实了起来。他站起身来,信步走到了天台栏杆旁,望着街面上蝼蚁般的车辆和人群。



天台上狂风猎猎,如刀割,如棍杵,令他心中的快感持续加剧。



他想,若是我此刻纵身跃下,不知道几秒可以落到地面?



其实跳与不跳,真的没有区别。



——不,或许是有区别的,他忽然想。



玄幻小说里,主人公跳下肯定会穿越;科幻小说里,必须进入另一个维度;武侠小说里,那一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不是捡到秘籍,就是遇到美女。



那我呢?在我身上会不会发生点什么意外?他充满期待的想。



就算——就算什么都没有,能怎么样?能怎么样?我现在也并没有活着!



他面带微笑,激情澎湃,想起了自己方才许下的生日愿望。



——从今以后,我要按着自己的节奏和心意而活。



他爬上栏杆,张开双臂,纵身一跃,好像瞬间获得了全世界。



“呀,有人跳楼!”



人群发生了骚动,很快的炸了锅。



有人尖叫,有人逃离,有人报警,更多的人举着手机蜂拥而至。他们拍到了第一现场,立即发在了朋友圈。


无论线上还是线下,最多的一句评论是:卧槽,又一个low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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